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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0章
 真相一定只有一个,但现在,推导出的可能已经有三个了。

 一、上一轮人类。

 二、上一轮人工智能。

 三、未知,只知道它编了一个假的故事,把池水搅混,以蒙混所有人。

 易飒把三条都列在纸上。

 私心里,她当然希望是前两者,毕竟她死了那么多脑细胞,费了那么大劲,才整合出一个故事,现在突然全部推翻,渣都不给她剩,实在心有不甘。

 但宗杭说的也很有道理,除非能证明“它们”根本没撒谎,一旦有撒谎的可能,那到底是部分撒谎还是全部撒谎,可就不好说了。

 还以为尘埃落定了呢,哪知大蓬灰土散去,现出三条岔路来。

 易飒沉默了会,把字纸成团:不管真相是哪一个,一定跟她‮体身‬近期出现的异常有关,之前还心存侥幸,现在看来,是彻底没法置身事外了,宗杭也没法事不关己,他和她是一样的——她的今天,就是他的明天,早晚而已。

 宗杭小心地斟酌着她的脸色:“易飒,事情又不对了是吗?”

 易飒故作轻松:“也不一定…我约丁盘岭见个面,问问漂移地窟的情况,要是能把漂移地窟给搞清楚,事情应该就差不多了。”

 她拨了丁盘岭的电话,那头不知道什么原因,一直没人接,只好先编辑了条长‮信短‬过去。

 ***

 兜转了一圈,忽然发现可能还在原点,竹篮打水,缘木求鱼,搁谁都不会有好心情。

 宗杭也怪沮丧的,再加上临睡前,他无意间瞥见,易飒在颈后垫了块折好的小巾。

 这意味着,那血多半是她自己的,她只是不想提。

 宗杭翻来覆去睡不着,到半夜时爬起来,就那么闷头在上坐着。

 大一点的城市,即便是夜晚,外头也灯火通明,宾馆的窗帘遮光度一般,整个房间浸在夜深人静模糊的街灯黄里。

 易飒都睡醒一觉了,无意间翻身,心头一跳。

 她看到宗杭跟个塑像似的,垂着头坐在上,一动不动。

 易飒看了会,确信不是自己眼花:“宗杭,你怎么还不睡觉啊?”

 宗杭茫然抬头。

 他坐久了,有点精神恍惚,居然觉得这声音像是从天上飘下来的,好一会儿才发现是她:“你睡醒啦?”

 易飒拿过枕边的‮机手‬看了看。

 快凌晨三点了,丁盘岭一点多时回了信息,定了见面的时间地点,只不过她睡前开了静音,没听见。

 她把‮机手‬进枕头下,从自己上爬到宗杭上,也没去开灯:觉得这亮度刚刚好,看不清脸,隐秘、舒服、自在。

 “想家了?”

 “不是。”

 “那在想什么啊?”

 宗杭抬起头:“易飒,你不会出事吧?”

 易飒猜到了他指的是什么:“能出什么事啊,我不是也会爆血管吗?有时候,血管太脆弱,崩了,就点血呗,小事。”

 宗杭半信半疑:“你可不要骗我。”

 易飒奇道:“我老骗你吗?”

 她双手叠在颈后,向后倒卧到上,这垫子真软,垫子里的弹簧震动,带得人的‮体身‬一晃一晃的。

 “再说了,就算我出事,也不关你的事儿啊,你还不是饭照吃,觉照睡,该干什么干什么嘛。”

 宗杭急了:“谁说的?那我…我很担心的。”

 哦,是吗?

 易飒斜抬眼看他,光太暗,看不清,只能看到他‮体身‬的轮廓——连轮廓都是急眼和生气的姿态。

 “担心我干什么啊?我对你很好吗?当初我还把你卖了十美刀呢。”

 宗杭一下子笑了。

 人认识久了真好,好多事都成了往事,每次提起来,都有不同的心情。

 “你当时为什么卖我啊?我这张脸,一看就是个好人。”

 易飒说:“你给我看到脸了吗?你一钻进来,就给我看了个股,我哪知道你是不是好人。”

 说着拿手拍拍面:“你躺下说话吧,坐着累不累啊。”

 可以躺下吗?宗杭一颗心砰砰跳,犹豫了会才束手束脚地侧躺下来。

 这距离刚刚好,可以看见她的眼睛,垫子柔软,棉织物熨帖光滑,灯光昏暗,屋里屋外都安静,窗外偶尔传来疾驰而过的车声,这世界,永远有人静默安枕,有人形匆匆。

 宗杭觉得,自己可以这样躺一辈子,躺成化石,几万年后被人挖出来,人家看到的也一定是块幸福溢的化石。

 易飒喃喃:“还有啊,当时心情也不好…”

 她忽然想起来,又快19号了,这两天得想办法搞几针兽麻。

 “易飒,等漂移地窟的事情结束了,你就回柬埔寨了是吗?”

 “嗯,不然去哪啊。”

 “可以去我家里玩啊。”

 成天推荐他家,整得跟他家是不可错过的旅游景点似的。

 “你家里有什么好玩的啊?”

 “有一棵鸡蛋花树,可大了,开花的时候特别漂亮,坐在树底下吃糖炒鸡蛋,特别舒服。”

 说到这儿,宗杭很足地吁了口气。

 小时候,他是偏安静的小朋友,不闹腾,童虹忙着和朋友打麻将的时候,嫌他在边上碍事,就给他炒一碟糖炒鸡蛋。

 他会‮奋兴‬地把儿童塑料小桌子和小板凳拖到鸡蛋花树下,端端正正地坐着,一口一口地吃。

 那是最美好的时刻,树冠很大,绿荫如伞,伞上密密的鹅黄鸡蛋花,从浓密树里漏下来的阳光,在地上打出一枚枚发亮的小硬币。

 他会在树下跑来跑去,清理碎枝枯叶,绕着树画个大圈,以示这是他的地盘,童虹和宗必胜都不能进。

 童虹查了书,约略知道这是小朋友的“自我领地”意识,于是很配合地站在圈外佯装敲门:“杭杭,妈妈能进来吗?”

 “不能。”

 不能就不能吧,童虹以为是小朋友不爱和大人玩,后来才发现,有小伙伴来家里玩,宗杭也不让人靠近他的鸡蛋树。

 他就喜欢一个人在树下头坐着,傻乐。

 这是珍贵的私藏,不舍得分给别人,然而现在,想跟易飒分享。

 那种…所有的秘密,都想让你知道的感觉。

 …

 他竖起耳朵等易飒的回答。

 等了很久,才等来她语焉不详的一句:“那我…考虑考虑吧。”

 尽管夜昏暗,不怕别人看到他的脸,宗杭笑的时候,还是把脸偷偷埋进了被褥里。

 井袖的话,他听进去了,觉得是该勇敢一点。

 先定一个小目标。

 最迟,迟不过鸡蛋花树下。

 ***

 丁盘岭约的是早餐,门面大,人却不多,倒是谈事情的好地方。

 三人占了好大一个卡座,边吃边聊。

 先聊起漂移地窟,丁盘岭给易飒看了张轨迹图,颇像扁了的螺旋:“我们把找到的地旋连了一下,大致上是这个形状。”

 又拿笔在上头一处打了个三角:“现在重点关注这儿。”

 光看图看不出什么,易飒索开门见山:“漂移地窟的‘地开门’,多久开一次啊?一次又开多久?万一这几年都不开,我们就这么等着吗?”

 丁盘岭笑了笑:“没法给你确切的答复,我只能把我们猜测的讲给你听。”

 又是猜测,当然,现在一切不明,也只能是猜测。

 “我们现在怀疑,漂移地窟的‘开门’,其实很频繁,之所以这么多年都没被人发现,有两个原因。”

 “一是它地处三江源,而三江源是无人区,长期无人居住;二是根据‘风冲星斗’这句话,它应该是在夜里‘开门’,你想,即便有人进了无人区,也很少在夜里活动吧?即便在夜里活动,又未必正好撞上——机率一小再小,所以大家才会有错觉,觉得漂移地窟很难找、地开门的次数少。”

 易飒只把“频繁”两个字听进去了:频繁就好,次数多就意味着机会多。

 “至于一次开多久…也很难说,只知道肯定撑不到天亮。我和长盛他们商量,一致觉得过去等比较保险,万一这两天前方有发现,通知到我们,等我们赶过去,它已经闭合了,那这次地开门的机会就白费了。”

 易飒没意见:“在哪等都是等,我可以的…还有就是,盘岭叔,关于那个推论,你是怎么想的?”

 丁盘岭正要说这个。

 “你那个部分撒谎和全部撒谎的说法,有意思的。说真的,之前我只想到了部分撒谎,也猜测想来的会不会是人工智能,全部撒谎这种情形,倒真没想到过。”

 是吗?这么多老江湖都没想到?宗杭对自己的智商有点刮目相看了:也不是那么差嘛。

 “我想到半夜,也查了不少资料,现在我倾向于认为:漂移地窟里的东西,既不是上一轮人类,也不是人工智能。”

 易飒一愣:“为什么啊?”

 三种可能,按说机会均等,他怎么就直接倾向于最后一个了呢。

 丁盘岭想了想:“我先给你解释一个理论,叫奇点理论。这是根据人类的技术发展史总结出来的观点,认为技术发展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发生极大而接近于无限的进步——这个不难理解吧?”

 易飒点头。

 不难理解,人类近些年的发明创造和突破,确实超过了之前数千年的总和,还有人认为,真正的科技大爆炸还在后头。

 “这个理论还说,后人类时代的智能和技术我们根本无法理解,就像金鱼无法理解人类的文明——就是这句话,忽然提醒了我。”

 他看向宗杭:“你回忆一下你脑子里出现过的那些画面,所谓上一轮、更先进的文明,那些男人女人,穿的衣服、留的发型、用的东西,很难理解吗?跟我们有区别吗?”

 宗杭皱起眉头,假装正在努力回想。

 而真正在回想的,是易飒。

 没区别,那些办公室里的男人女人,都像职场精英,女的妆容精致,男的西装革履,手边不是电脑‮机手‬就是纸笔,科学家穿的防护服,也是影视里见到过的那种,换言之,每一样东西,现实社会中都有…

 借着桌子的遮掩,她悄悄伸出手,在宗杭腿上写了个“no”

 宗杭咽了口唾沫,震惊的表情都很到位:“没有。”

 “说的话呢,哪国语?”

 “普…普通话。”

 丁盘岭说得意味深长:“我们现在,跟八九十年代的人的衣着、发型、妆容乃至说话都有区别,上一轮文明,反而跟我们没区别,不觉得很奇怪吗?”

 “现在想想,只听描述,整个故事像市面上的三科幻小说;即便加进画面,也像随便哪个剧组都能拍出来的拙劣科幻剧。”

 易飒吃不下饭了:“就是我被耍了呗,对方编了个瞎话,我还当成圣旨样到处传达。”

 真想骂上两句愤,又顾及丁盘岭是长辈,不好太造次。

 丁盘岭微笑:“也不用太丧气,飒飒,没有人可以完全撒谎而不留任何痕迹,它这一番布局,已经暴了很多东西了。”

 是吗?

 易飒将信将疑:“它暴什么了?”

 丁盘岭说:“文盲是编不出上一轮文明和人工智能这样的故事的,想拿这些素材说事,首先得知道这些东西,然后整合,并且预知这样的故事会产生的影响,所以,对方要么是人…”

 怎么会是人呢,金汤以及那一套程序,不像人的手笔。

 “…要么,至少具有跟人对等的智慧。”

 “另外,它如果拥有绝对实力,根本不需要编织局,编织得越密、越用力,就越说明它没那么大的能耐。所以飒飒,不管它是什么,我敢肯定它也怕暴、怕被我们识破,不怕的话,早就来了。”  M.vkE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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