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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1章
 听这语气语调,应该是本人了,易飒和宗杭对视一眼,一同划水过去,但还是没靠太近,隔了段距离:“盘岭叔,那些人,是你烧的?”

 这种焦黑碳化,肯定是的效力。

 丁盘岭点了点头,语气有些苦涩:“不过别多想,也是不想看到他们那么痛苦。”

 易飒心头一跳:“他们变了?”

 丁盘岭沉默。

 “是死了之后被嫁接变的吧,谁杀的人,是不是…”

 易飒的目光落到被捆着的丁玉蝶和易云巧身上,她想到和丁盘岭斗时,有那么一瞬间曾经回头,看到两道水线急驰往挂绳的那拨人:那两道,毫无疑问就是丁玉蝶和易云巧了。

 丁盘岭注意到了她的目光:“这事别提了,即便他们醒过来,也别说。”

 易飒打了个寒噤,喃喃了句:“祖牌还能让人杀人吗?当初在壶口,它也就是让丁玉蝶画了幅画…”

 丁盘岭看向水中:“这是在漂移地窟,这一块比那三块牌位可大多了。”

 宗杭有点奇怪:“那…盘岭叔,你怎么会清醒得怎么快?”

 丁盘岭苦笑:“因为在它抵上我额头的时候,我猜到它是祖牌了。”

 ***

 即便事发突然,那块陷在太岁块里的祖牌抵推过来的那一刻,丁盘岭还是认出来了,并且立刻就预料到了会发生什么事。

 大概是这警惕和防备起了作用:从前,从来没人会想着去抵抗祖牌,开锁金汤时,甚至会悠闲自得地等着脑子里出现空白。

 但这次不一样,只刹那间,汗奓起,如临大敌。

 他对自己曾经拿对付过易飒和宗杭毫无察觉,只知道自己在不停对抗,愤怒对抗,脑子像被粘稠的胶质拉扯成各种形状,一门心思想要甩,狠狠甩

 忽然清醒的那一刻,其实也过了接近半个钟点,一睁眼就看到水面上漂着的几具尸体,有的脑袋一边大一边小,有的躯体变形,有的奄奄一息,骨头钻出皮,正痛苦地挣扎着。

 丁盘岭盯着看了会,断然举起了

 火团冒起时,潜在水中的丁玉蝶和易云巧,一左一右,如鬼魅般窜到他身侧,两柄匕首向着他腿上扎落。

 丁盘岭感觉到了疼痛,想也不想,油料罐一,向着一侧的人狠狠砸落,然后手如铁爪,蹲身下抓,揪住另一侧的人的后脖颈,把人提了起来。

 这一砸,砸晕了丁玉蝶,等他醒了,一定会心疼地发现,发揪上那只翩翩飞做工精致的穿花蝶,不幸被砸扁了。

 而那一提,提出了易云巧,丁盘岭本身就正当壮年,力气大过她,一对一不在话下,再加上刚目睹惨状,火烧人,腔里一股愤懑之气,全化了力道,两招没过,一掌切在易云巧后脑,也把她给打晕了。

 四下一看,不见了易飒和宗杭,他也不知道两人钻进通道里去了,还以为是离开了——哪知游到原本挂绳结网兜的地方一看,网兜垂着,挂绳已经收了,等了会之后,知道没指望了,只得拆了网兜,过来把丁玉蝶和易云巧先绑了,才刚歇了口气,易飒和宗杭居然从通道里又钻出来了。

 宗杭听到挂绳收了之后,半天说不出话来,良久才憋出一句:“我跟丁碛不是这么说的,我说的是提起来没分量就再放!”

 易飒伸手握住他的手,柔声道:“没事,不怪你。”

 丁盘岭也笑了笑:“丁碛本来也靠不住,可能第一次上提的时候,见没分量,就直接收了——是不怪你,我知道他跟你不和,你要是有得选,也不可能跟他合作。”

 宗杭拳头紧攥,却没奈何:还以为临下地窟时那番话能让丁碛改变想法,果然人心隔肚皮,他永远没法知道丁碛这样的人在想什么。

 现在,是上不去了吧?

 他环视这偌大的穹,突然觉得空旷、沮丧又凄凉。

 丁盘岭也是一个想法:“我刚刚在想,如果真上不去了,拼死也得做些事,我来这一趟,不能只带人送死,一事无成。”

 易飒马上点头:“我也是这么想的,剜我一块,也得它掉一块,否则太憋屈了。”

 丁盘岭哈哈笑起来:“飒飒,小字辈中,我真是看好你的,这脾气像我,以后,你要是能接我的班就好了,就是可惜了…”

 就是可惜了,也许没有以后了。

 哪怕有以后,以她剩下的时,也没法去接这个班了。

 宗杭看看丁盘岭,又看看易飒,头一次发现,三姓这种出身,跟自己还真不同。

 他们身上,有一种积月累淀下来的江湖气,平时不觉得,到末路时才偶现头角。

 易飒想起了什么:“盘岭叔,你到里头去看看吧,祖牌跟太岁,好像是两回事。”

 ***

 丁盘岭连走了好几间粘膜室,连易飒没走的都去了一趟,差不多摸清了这剖面结构。

 单说这一层,最外围包着的是黏软的、足有十来米厚的太岁,里头是一个一个六棱柱体的粘膜室,一共七个,恰好是六个围一个的簇拥格局。

 颜色最深、也就是全呈黑棕色、有杂七杂八骨头的那间,恰被围在‮央中‬,周围除了被烧焦的那间是孢子囊外,其它的,都是葡萄般的一串一串,泽多是紫红,最浅如水葡萄的,只一间。

 丁盘岭指了指那间烧焦的:“这一间,真的是拿来障目、牺牲的,看来它确实很不想让人知道真相,都已经到了太岁肚子里了,还给自己备了个替死鬼。”

 又重新回到那间全呈黑棕色的:“这个,应该是最早的一批,也是它要达到的理想状态。”

 易飒示意了一下地上的那堆骨头:“这儿好像发生过什么事。”

 丁盘岭点头:“虽然是无人区,但这么多年,总会过一两个人的,还有一些动物——这里动物骨头居多,可能都是地开门时攫取到的猎物,这个人…”

 他蹲下来,拿口把那头骨拨了拨,忽然问易飒:“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姜护?”

 记得啊,难道是他?

 易飒奇道:“他不是回到老家,寿终正寝了吗?”

 丁盘岭知道她理解岔了:“他是回去了,家谱里也记下了他的经历,还有一张画的图——像是一个人,揭开了后脑,但脑子又跟别人不一样,记得吗?我一直在想,他画的到底是什么,如果只是见到了息壤包裹着的太岁,不应该画成人头吧?”

 易飒有点匪夷所思:“难道是这个人?”

 丁盘岭说:“也不是没可能啊,这几趟下漂移地窟,每次都是从通道进入水中,姜护没遇到水,反而遇到一道白光,醒来时就回到地面上了,这经历本来就有点反常,而且他唯一记得的画面,还这么诡异——会不会他其实进到了地窟,也看到了一些东西,但因为祖牌的影响,一切都模糊了,所以他即便画得出来,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。”

 说完抬起手臂,手上匕首一挥,直削向其中一悬索。

 易飒“啊”了一声,下意识退后两步,直觉悬索一断,大概会汁四溅,谁知并没有,悬索非但没断,反而发出一声碰响,听起来,像是刀刃削到了什么质地‮硬坚‬的物件。

 宗杭愣了一下,口说了句:“不可能,我摸过它,是软的。”

 丁盘岭的脸色很难看,示意两人退后、再退后,然后端起,说了句:“我的油料已经差不多耗尽了,不会出大的火团的。”

 果然,口忽拉出一小团,包罩在正对着的那一串上,焰头倒是烧起来了,但很快丁盘岭就发现,这烧,只是因为油料。

 他拿匕首一拨,那一小团火就掉到了地上,把底下的粘膜烧得滋啦作响,但那一串,除了焦黑些,并没什么不同,匕首一敲,发出邦邦的响声,那感觉,跟敲在牌位上没什么两样。

 丁盘岭双紧抿,过了一会才说:“这东西不怕烧,也不怕刀。”

 又吩咐宗杭:“你辛苦一点,让我踏个脚,送我上一层。”

 宗杭依言伏低‮子身‬,等丁盘岭踩上去了才慢慢起身,把他送高——丁盘岭这才发现顶部的粘膜跟四壁的不同:里头密布着黑棕色经络样的导管,接通到不同的悬索处。

 他避开这些黑棕色导管,拿匕首在上头破了个口,然后掰开探身钻了上去,宗杭先把易飒也同样法子送上去,然后由他们两人合力,再把自己拉上去。

 这一层同样是七个粘膜室,也同样挂了一串一串,不同的是被簇拥在中间的那间粘膜室,侧面的六面粘膜里,都布着黑棕色的导管,丁盘岭差不多想明白了,指给两人看:“祖牌由上至下,通过这些导管下来,注入不同的悬索,然后融进那一串一串,刚刚是最底层,所以只顶上有,四周没有。”

 脚下只一层粘膜,站得颤颤巍巍,这一层看完之后,宗杭如法炮制,几个人又往上上了一层。

 这一层上头的粘膜就不是半透明的了,再往上似乎已经是太岁:看来这些粘膜室一共三层,二十一个,差可告慰的是,没有哪一间是明显缺失或者被清空的——所谓大规模地去往鄱湖,应该还没有开始。

 但丁盘岭觉得还是应该往上,因为顶上依然有悬索,那就表示,祖牌还在上头。

 三人选了个最边上的粘膜室,避开上头的导管,拿刀子划开粘膜之后,又切割太岁的块:自从这座山全然偃息之后,太岁就没再生长过,也许本就大限将至,又遭了火厄,死期提前到了。

 切割了会之后,又耗尽了丁盘岭那罐储料罐里最后的油料,这才打通了一米来厚的太岁包壁。

 这是太岁体内的空间,有两三个粘膜室大,原本应该是全封闭的,但刚刚塌下去一块,有一面已经敞开,走到边缘处往下看,能看到山似的太岁斜面、底下的水、水面上漂浮着的奇形怪状的尸体,还有一边山岩上被捆着的两个人。

 宗杭终于看到祖牌的全貌。

 它的整体形状,像块不规则的石头连着个下凹的漏斗,斗口直径接近两米,越往下越窄,外侧面倒还‮硬坚‬,但内面从上到下都在融化,汇进漏斗中——下头那些导管里的祖牌,应该都是这儿下去的,漏斗尚有小半池,都是呈黑棕色泛亮的半胶质体。

 丁盘岭盯了会,下意识想去抓,这才想起刚用光了已经扔了,于是招呼宗杭:“烧吧。”

 宗杭嗯了一声,口按下,扳动开关,他的油料倒还能支撑一阵,火舌涌而出,煞是有声势。

 但一之后,油料除了自行燃烧外,于祖牌,似乎毫无损伤。

 丁盘岭大笑起来,越笑越是绝望。

 过了会说:“看见没,费了这么多辛苦,终于找到了也没用,它不怕水淹,不怕火烧,有再多的油料,哪怕能把这山给烧了,已经成形的那些祖牌孢子,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,我们根本没法动它。”

 ***

 丁碛躺在地垫上,身上草草盖着睡袋。

 外头风声呼呼,雪好像又下起来了。

 丁碛睡不着,一只手枕在脑后,看时不时被风推鼓的帐篷发呆。

 说真的,他希望上来的是宗杭,或者丁盘岭,哪怕是那个让他反感的易飒呢…

 老天真是存心不要他好过,怎么偏偏会是丁长盛呢?

 当时,他问起其它人,丁长盛语气沉重地回答,都死了。

 还解释说,自己是不中用,多亏了那些人拼死保护照应,才抓住了拽绳,成为唯一一个逃出生天的,又让丁碛早点休息,说是这一趟事大,明儿一早就要往回赶,尽快联系上三姓的人,再作打算。

 具体的,没跟他说,不过丁碛也习惯了:大事嘛,丁长盛也不可能和他商量。

 只是…

 丁碛在黑暗中坐起来。

 他记得,和丁长盛擦身而过时,他看到丁长盛的衣服后襟上有个,虽说被水浸过,但沿一周,似乎染了血。

 有点怪怪的。

 过了会,他摸过包里的亮子,往眼里滴了两滴,然后拉开帐篷门出来。

 临睡前,除了一盏营地灯,他把其它的都关了,现在雪积起来,罩在那盏灯上,连带着灯光都有点森森的。

 丁碛放轻脚步,走到边侧的大帐边,屏住呼吸听了听,然后一把攥住厚重的门帘,一掀一落间,人已闪身进去。

 大帐厚重,进了这儿,外头的风雪声都远了,丁碛静静站了会,直到听见丁长盛匀长的呼吸,才舒了口气。

 也怪,丁长盛那点能耐,他还不知道吗,何必这么谨小慎微的。

 他打量了一会帐内,目光落在上。

 丁长盛正侧身向里,睡得正酣,尾处堆着他下的一团衣裳。

 丁碛蹑手蹑脚过去,伸手摸了一下,没错,水凉。

 他动作飞快地一把搂起,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。

 出门之后,几步走到营地灯边蹲下,一把抹掉灯面上积着的细雪,抖开了衣服看。

 衣服里先掉下一团解下的绷带,上头的血已经被水蕴开了。

 丁长盛受伤了?看不出来啊,说话中气十足,走路也那么利索。

 又看衣服。

 一颗心蓦地揪起。

 没看错,后背对应着前腹,各有一个穿孔,丁碛对这种穿透伤太熟悉了。

 但一个人,受了这么重的伤,怎么可能立马活蹦跳呢,除非…

 身侧有斜斜的影子一晃,丁碛猛一抬头,一声“谁”还没来得及出口,一套索突然自后套将过来,然后狠命一拖。

 这力道奇大,丁碛猝不及防,向后栽去,心知不妙,一手狠抠住地面,正待稳住‮子身‬,后背骤然刺痛,低头一看,‮腹小‬上已冒出带血的刀尖来。

 丁碛咬牙,一只手向后抓探,揪住那人发顶,正想把人揪翻过来,哪知那人刀子一拔,又刺了一刀。

 这一下拔出,真个血如注,丁碛往前扑倒,一只手横入腹下,拼命去捂伤口。

 身侧响起脚步声,刚积的薄雪被脚步实,发出细碎的声响。

 指间温热的血汩汩出,丁碛拼尽力气抬头去看。

 看到丁长盛,光着脚,只穿睡下时的衬衣,表情怪异,斜下的刀尖刚好滴下一滴血来。  M.vKE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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