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页 吾家有女未长成 下章
第64章 【轮回尽】
 周围的一切归于平静。

 容萤的声音在耳畔由近到远,最终消失不见。

 光芒层层退去,他又回到了那个混沌不清的地方,‮子身‬在半空中起起伏伏。

 陆睁开眼,盯着面前这一片虚无的黑暗,没有思考过这是哪里,姑且将它称为隙,一个连接着彼岸与此岸的隙。

 其实他已经有所察觉了,这一辈子重来了数年,每当受伤昏的时候,总会回到那个七年前的府邸里,他意识到这不是梦。

 那边的世界亦是真‮实真‬实存在的。

 不知等了多久,一抹久违的光亮从遥远的对面渐渐近,春风一般笼罩下来。

 温暖的阳光洒在面颊上,蔚蓝的天空中飘着几片白云。花香,风暖,将军府的后院内依然是繁荣景象,那棵桃树还在,枝繁叶茂,花开朵朵。

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?

 没有人来撵他,这么说,还是出事前不久吗?

 陆正茫茫然的想着,直到凌乱的瓷杯碎裂之声响起,才猛地回过头。

 他所处的位置正对着长明阁,从门外望进去,能看到容萤腥红如血的衣裙。

 隐约猜到了什么,忽然感到头皮发麻,又忽然莫名心悸。

 他握紧拳头,一步一步走过去。

 酒杯碎了一地,混着鲜血,触目惊心。

 陆惊愕地看着那跪在地上的男子,他的了一把短刀,颤抖的双手是殷红,模样狼狈,青丝被血黏在角,让人看不到他现在的表情。

 陆抚上心口,十指深深扣紧,此时此刻,他仿佛能感觉得到他的那份疼痛,强烈的酸涩之感水一样涌上来。

 “为什么…”

 他听见那人语气低哑,近乎艰难地抬起头,望着面前的女子。

 那是一张妖冶的脸,媚而不娇,五官精致得使人移不开视线。

 她正笑靥如花,朝他缓缓蹲下,纤细的手指勾起一缕发丝。

 “为什么?时隔这么久,陆大人想不起来也是人之常情…”

 陆站在门外,神色悲戚地听着容萤将那些往事重复,看着当初的他,角含笑,似喜似悲,那般无力地拽住她裙摆,像溺水之人拽着岸上的一稻草。

 从旁观者的角度,竟不知这一幕如此的令人绝望。

 “我有话…问你…”

 待听到这几个字,陆骤然一凛。

 “你可曾…对我…有过一丝的喜欢…”

 一直以来纠结在心里的疑团,如野草般疯长,他和那地上的人一起怔怔地盯着容萤,等着她的回答,脑中既空白,又纷繁复杂。

 容萤静静地蹲在“他”旁边,嘴似乎开合了几次,却未曾有一言一语,跪着的人终于撑不住,闭上了双眼,随着手垂下,整个‮体身‬也相继倾倒。

 “砰”的一声,溅起淡淡的烟尘。

 陆在不远处,看见容萤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,指尖划过“他”已然没有血的脸,拂开发,最后抹去边的血迹。

 “你杀了我娘,这条命,你应该偿的;可你又救了我,所以…到底是要我恨,还是要我感激?”她声音轻轻的。

 “陆,我想了很久要如何面对你…可惜,没能想出头绪。”

 容萤动了些力,把刀子出来,衣摆擦净了上面的血,神色波澜不惊。

 “成亲当天,我说过会陪在你身旁的。”

 “以后,也不会再骗你了。”

 容萤低头打量面前的尸首,自言自语地淡笑说:“想知道我喜欢不喜欢你?”

 她轻柔地‮摸抚‬他的面容,低低道:“下辈子,我再告诉你吧。”如果有的话。

 似乎明白她接下来要做什么,陆想上前阻拦,还没等出声,小巧的短刀在她掌心挽了个花,刀尖向后,没入口。

 和煦的风吹过背脊,发丝在风中浮沉。

 天里,有清脆的鸟啼,有醉人的芬芳,还有浓得化不开的‮腥血‬。

 屋中的两个人正安静地靠在一起,在最恰当的年龄里,绽放出最美好的容颜,好像所有的东西都不多不少。

 陆淡漠地看着,看着。

 悲凉在腔里氤氲开来,不知为何,这一瞬,他突然很想笑。

 不是苦笑,也不是强颜欢笑,而是豁然开朗的大笑。

 像是在嘲讽过去,也像是在叹息曾经。

 原来他一直想知道的,所执着的,是这样一个结果。

 再抬头时,苍穹已经开始模糊了,世界逐渐化为虚无,他从这里开始,也从这里结束,如今想必便是终结。

 眼前大片漫漫的暗黑弥漫,不知过了多久,耳边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。

 “陆…陆…”

 他虚弱地撑起眼皮,入目是容萤哭得通红的脸,“你醒了,你可算醒了…我还以为你真的醒不过来了。”

 手背轻轻地在她脸上摩挲,温软,细腻。

 她还是她。

 不管是现在,还是当初,她永远都是容萤。

 陆微微启,嗓子却嘶哑得难以成句:“萤萤…”

 “我刚才,看见你了。”

 他笑道:“我们在一起的…”

 “什么?”她眼底里一片茫然,握住他的手,费解道:“你在说什么?什么时候的事?”

 伯方有些紧张:“是不是脑子烧糊涂了?”

 知道她们不明白,不过也无妨。

 陆不在意的笑了笑,视线扫过屋内的所有人。逆着光,面孔一个一个生动起来。

 他觉得自己这一生,要比上一世更划算,至少前还有能这些人陪伴,想想也不算寂寞了。

 “有吃的么?有些饿了。”他轻声问。

 容萤赶紧点头,“有有有,厨房里熬好了小米粥,我命人给你端来。”

 周朗提醒道:“别忘了汤。”

 “嗯嗯,对,汤。”

 岑景叹了口气拦住她,“你歇会儿吧,这里有我们。”

 伯方不以为然:“让她多活动一下也好,孕妇得时常走动走动。小孩子家家不懂别说。”

 岑景:“…”因为他的苏醒,屋中也渐渐热闹起来。

 陆靠在边,望着人来人往,边噙了一丝笑意。

 去秋来,寒暑替。

 一年又一年,雪花谢了,梨花再开,一年的南风将往事酿成了美酒。

 正是腊月间,头上的雪不疾不徐地飘着。

 周朗把城门外一圈守城的戍卫挨个瞅了个遍,乍然看到葬岗,不住打了个哆嗦。

 陆笑他:“冷成这样?”

 “没有。”他手,“自打那回圣上让人把端王爷的尸首埋在这附近,老听人说夜里看见鬼火。”

 “你也怕这个?”

 “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。”周朗打了个哈哈,送到他门下,“明再上你家吃酒去。”

 他点头:“行。”

 进了城,天色渐晚,由于地上滑,行人正小心翼翼地挪步。

 陆买了一袋糕点准备给容萤带回去,等打起布帘走出店铺时,雪已经渐渐下大了,掌心落下一枚雪花,很快融化成水。

 忽然想到,他们的故事好像总是发生在冬季。

 一个冰冷,却又会因为些许温暖而使人格外印象深刻的时节。

 容萤一直觉得是他救了她,殊不知,他其实才是那个被拯救的人。

 要说谢谢的人,应该是他。

 漫漫长街,白雪铺了一路。

 西市内,一家热闹的商铺中,店伙正忙得不可开,伯方捧着账本,噼里啪啦拨算盘,时不时嘴碎两句,嫌他们手脚太慢。

 他只要一叨念就能念上大半天,几个伙计苦着脸唉声叹气。

 城门口,还在巡守的周朗鼻尖一,想打嚏,又怕被手下的人看了笑话,愣是忍了下去。

 他暗骂自己不该不听夫人的劝多穿几件,没料到这天气竟会如此的冷。

 面忽走来个身形高挑的青年,恭恭敬敬的唤了声“周将军”

 “小岑啊。”周朗有点惊讶,“你咋来了,还不到换班的时间。”

 岑景带了壶热酒到他怀中,微笑道:“我吃过饭了,横竖无事,早些来替您的班。”

 后者感激涕零,“好小子,这先欠上,明年我还你。”

 “不用了,早些回去吧。”

 周朗喜滋滋地喝了口酒,边走边往回看,见他衣着单薄,身姿拔,不感慨。

 “还是年轻好啊,我这把老骨头可吃不消。”

 边关的一个小镇上。

 客栈外大雪飞扬,小二跑进跑出地上菜,食客们坐在楼下,有说有笑地谈话。

 “客官,您的烧刀子。”

 温好的热酒冒着腾腾的白气,味道醉人心脾。

 岳泽翻出个大碗,兴致地往里倒。裴天儒正看完了远方寄来的信,闻声颦眉:“你少喝点。”

 “不要紧,这不快过年了么,高兴高兴。”说着就喝了一口,问道,“容萤信上写什么了?”

 他把信叠好,淡淡道:“说孩子快周岁了,让我们开去看看。”

 “也行啊。”岳泽当即点头,“正好去过了京城,咱们就往南走,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海呢。”

 裴天儒端起酒杯,边有不可察觉的笑:“好。”

 公主府内,雪还在下。

 陆走到那棵已凋零的桃树下,仰起头,打量着枝桠上的雪花。

 这个京城,在他不太清晰的梦中,曾看到过另外一副光景。

 已经年迈的裴天儒,和战功赫赫的岳泽,还有早就物是人非的将军府。

 然而自从他当年醒来,就再也没有过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了,也再没去过某个黑暗的混沌。对于“那个七年”的记忆愈渐模糊,甚至‮夜一‬睡醒,时常想不起当年发生了哪些事情。

 有时候他也猜测,会不会当下的这个时间才是历史最正确的轨迹?

 而“那个七年”不过是一场梦,梦醒后方为现实。

 “公主…”

 “嘘——”容萤扫了一眼站在树下的人,像是怕惊动他,从侍女手中接过斗篷来,“你下去吧。”

 后者欠了欠身,依言退下。

 陆的肩上积了薄薄的雪,他侧脸的神情却依然认真,眉头轻轻皱着,似在思索什么。这世上,她是唯一一个知道他故事的人,这个看上去三十出头的男子,心里却装了许多年的记忆。

 他的内心可能比她想象中更加疲惫。

 尽管对那些过往理解不了,也无法感同身受。

 不过没有关系,余生,她可以陪他慢慢的过…背后的脚步响起,陆不经意转过身,当看见回廊下的那个人朝他走来的时候,所有的霾和犹豫都随之烟消云散。

 她笑地踮起脚把斗篷披在他肩头,陆角含笑,伸出手轻轻拥住她。

 在过去的岁月里,老天无数次让他屈服于命运,又无数次让他更改命运。

 可因为容萤,他仍旧相信,未来是一张白纸,而人,才是命运。

 (正文完)

 书香门第整理

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m.VKeXs.Com
上章 吾家有女未长成 下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