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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3章 岁岁
 天大早,陶嫤随殷岁晴一起出门。

 明明早就立了,天上居然飘飘洒洒地落起雪来。雪并不大,从昨晚开始便没有停,路上积了不少皑皑白雪。

 陶嫤穿着樱红彩绣牡丹纹斗篷,周围一圈狐狸,衬得小脸益发明净白洁。她撑着伞走在殷岁晴跟前,踩下一个个脚印,“时间还早,咱们去街上逛一逛吧。我许久没跟阿娘一起出去了。”

 路上有点滑,殷岁晴担心她摔跤,好几次让她走慢一些,偏她不听,“慢点,你想去哪逛?”

 马车停在门口,陶嫤踩着黄木凳上去,“天快回暖了,不如去裁几件新料子,做衫吧。”

 殷岁晴什么都依她,“那就走吧。”

 白术掀起帘子,对车夫说了地名,转头笑着道:“自打郡主回来之后,姑娘脸上的笑容也多了。郡主不知道这一年里,姑娘每个月都去山上进香,希望菩萨保佑您‮体身‬康健,早回来。”

 陶嫤爱娇地挽着殷岁晴的胳膊,拖着长腔道:“所以我要好好孝顺阿娘,以后再也不离开阿娘。”

 殷岁晴点了点她的鼻子,“真是个鬼灵!”

 专门挑人喜欢的话说,好话一套接着一套,难怪能讨得皇后娘娘喜欢,这张嘴确实伶俐。

 不多时来到西市,因着快到上元节,家家户户门前都挂起了灯笼,样式不一,颇为喜庆。马车停在西市街口,陶嫤跟殷岁晴下马车步行,雪不大,路上行人不少,还有街边扎灯笼的摊贩。

 陶嫤一眼便看中了一盏白色金边的莲花灯,花瓣层层叠叠,精致又小巧,当即便要买下来,“阿娘快看,我想要这个!”

 她步子急,生怕被人抢走了似的,三两步便来到花灯架子跟前,踮起脚尖去够那盏莲花灯。

 半空中有一只手伸了过来,替她取下,“我要这盏灯。”

 陶嫤手不够长,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抢走了,气鼓鼓地转头瞪他,“这是我先看中的。”

 待看清对方面貌,有一瞬间的错愕。大约是太久不见,她一时间忘了他是谁,“段世子?”

 段淳从商贩手中买下花灯,嗯了一声转到她手上,“送给你。”

 原来他买下花灯是为了送给她…陶嫤觉得自己错怪了别人,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“谢谢。”

 她不矫情,高高兴兴地收下了,挑着花灯左看右看十分满意,这才想起来问:“世子怎么在这?”

 段淳一身黑缎披风,愈发芝兰玉树,一派清雅贵公子的扮相。他指了指前面那条街,“家父在潇。湘茶楼设宴,我便到这里逛一逛。”

 陶嫤随之看去,潇。湘茶楼距离这里有很长的距离,他居然逛了这么远?

 心里疑惑,但没说什么,正好殷岁晴和白蕊白术来到跟前,她把莲花灯举给她们看,“阿娘,这是段世子送给我的,这灯好看吗?”

 小姑娘两靥盈盈,眉弯新月,一张白的小脸泛着红晕,比她手里的花灯还要好看。

 殷岁晴笑着称赞,“好看。”转头看向段淳,“世子破费了。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,委实是巧。”

 段淳睇向笑的陶嫤,她正兴致地摆花灯,那花灯有几十瓣,下面是活的,能够随风慢悠悠地转动,她越看越稀罕。他收回视线,含蓄笑道:“家父在前面等着晴姨,既然遇上了,便一起过去吧。”

 他叫殷岁晴一声晴姨,倒也合情合理。

 殷岁晴不知他今也去,滞了滞颔首道:“也好。”

 陶嫤跟在殷岁晴身后,头上肩上落了不少雪花,她没空打伞,目不暇接地看着路旁的花灯。白蕊见状,正要撑开油伞,被段淳接了过去,“我来罢。”

 白蕊微微诧异,却也没说什么,把伞到他手上。

 段淳替陶嫤撑开伞,他比她高了一个头不止,走在她身边衬得她益发娇小。油伞不大,只能遮住她的身躯和他的半个肩膀,他却浑不在意。

 走了半响,陶嫤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头顶的雪没了,歪头看去,只看到段淳英俊朗的侧脸,再一看,吓了一跳。

 他怎么会帮自己打伞?

 目光下意识地往白蕊看去,白蕊回以一个无奈的眼神,表示她也不知道什么情况。

 陶嫤不大习惯这样的亲昵,伸手去接伞柄,“我自己来吧…”

 段淳却把伞举高了一点,让她够不到,眼睛始终盯着前方,“你拿着灯笼,不方便。”

 说得好像有道理…但不是还有白蕊吗,白蕊也能帮她打伞啊!陶嫤心里默默地想,这一路走下来难免会碰到他的手臂,虽然都穿得厚,可总归不大好。她左思右想,始终猜不透他的心思,刚才给她买灯笼也是,他为什么要对她好?

 殊不知段淳想的很简单,他喜欢这个妹妹,一年不见,想讨好她罢了。

 奈何不太会讨女孩子心,表情也冷淡,才会让人摸不着头脑。

 走到潇。湘茶楼门口,门前恰好停着一辆马车,陶嫤瞧着眼,到跟前一眼,发现车夫竟是陶府的人。

 她纳闷不已,上前问道:“你送谁过来的?”

 车夫正坐在车辕上打盹儿,听到她的声音,忙睁开眼道:“姑娘?小人是送大爷跟陈姨娘来的。”

 阿爹和陈氏也在?

 陶嫤下意识往楼上看了一眼,心想这长安城真是小,到哪都能遇见。头两天也没听说阿爹要出门,怎么偏偏就在今天遇上了?

 殷岁晴站在茶楼门口问道:“叫叫,怎么了?”

 她快步过去,晃了晃脑袋笑道,“没什么,跟府里的车夫说了两句话。”

 殷岁晴问道:“是什么人?”

 她道:“哦,是阿爹。”

 说完拿眼神悄悄打量殷岁晴的反应,殷岁晴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,只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,“倒是巧。”

 说着跟她一起走上二楼,仿佛一点也不放在心上。

 陶嫤小心翼翼地松了口气,这样也好,看来一年过去,阿娘是真的把前尘往事都放下了。

 瑜郡王定的雅间在二楼东边第二间,门上镂雕着一簇簇垂丝海棠,段淳推门而入,门内布局巧,装潢别致,并伴随着淡淡的熏香。陶嫤环顾一圈,见紫檀嵌金丝屏风后坐着一个人,想必就是瑜郡王。

 段淳引着她们走过去,沉声道:“阿爹,晴姨和叫叫来了。”

 陶嫤不由得往他看去一眼。

 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小名?而且,还叫得这么顺口?

 瑜郡王起身相,目光在来人身上扫了一遍,最后落在殷岁晴身上,“坐吧。”

 屋里烧着火炉,即便外面飘着雪花,屋里也十分暖和。他穿了一件黛青织金柿蒂纹锦袍,虽年近四十,但依旧器宇轩昂,眉目英俊。他的眼角下有一条细纹,不仅不觉得老,反而添了几分成稳重。

 殷岁晴抿,“多谢瑜郡王款待,我跟叫叫叨扰了。”

 段俨示意她坐下,“没什么,正好本王今得空,带两个孩子喝喝茶也好。”

 她坐在他的对面,两旁坐着陶嫤和段淳。

 一旁的随侍上来倒茶,茶是刚煮好的,香味四溢,陶嫤在外面冻得双手冰凉,正好捧着杯沿暖暖手。一旁熏笼香烟袅袅,整个屋里都是淡雅的香味,跟普通的熏香不同,这种香闻着使人心旷神怡,不是女儿家喜欢的那种甜腻的香味,而是很清淡,映着窗外细细碎碎的雪花,别有一番‮趣情‬。

 这是陶嫤头一回正式地面见瑜郡王,坐下后朝他一笑,“瑜郡王常来这里喝茶吗?”

 段俨颔首,“这里的乌龙茶味道不错。”

 她捧着脸颊,真像极了天真乖巧的少女,“我阿娘也喜欢这种茶,想不到瑜郡王的口味跟阿娘一样。”

 段俨朝对面看去,弯轻笑,“是么。”

 她嗯呢一声。

 茶楼里也有不少招牌点心,段俨方才没点,盖因不知她们喜欢什么口味。目下招呼伙计上来,对陶嫤道:“点你想吃的点心,若是不知道,便让这里的人为你推荐。”

 陶嫤没有客气,她来过这里几次,吃惯了几种甜点,便一一说给伙计听。

 伙计应下,又问殷岁晴,“这位夫人想点什么?”

 俨然把她跟段俨当成了夫,而他们就是和和睦睦的一家人。殷岁晴犹豫了下,最终没有解释,“有山药松瓤卷酥么?只要一碟这个就好。”

 解释显得多余,好像她多么心虚似的。

 何况她赴了他的约,原本这关系便牵扯不清,又何必此地无银三百两呢?

 伙计道了声有,退下时体贴地关上了门。

 陶嫤去松州的这一年,段俨多少知道一些。见她回来难免要问一两句,陶嫤这两天被不少问过了,这会儿脸上却丝毫不见不耐之,笑眯眯地回答他的问题。段淳时不时上一两句,气氛很是融洽。

 不多时伙计端着点心上来,陶嫤给瑜郡王和世子一人夹了一块枣沙卷儿,“这个可好吃了,我每回来都点的。”

 男人一般不喜欢甜食,这父子俩也不例外。段俨不忍心拂了小姑娘的好意,配合地咬了一口,倒是段淳皱着眉头吃完了,事后喝了两杯茶才冲淡嘴里的甜腻,“太甜了。”

 陶嫤见状,忍俊不,“那你怎么还吃完了?我又不会着你的。”

 他掀眸看去,没说什么。

 殷岁晴深知自家女儿的脾,担心她捉弄老实的段淳,掏出绢帕替她擦了擦嘴角,“瞧你,哪有半点姑娘家的样子。”

 陶嫤吐了吐舌头,没有争辩。

 殊不知古怪的模样被对面的段淳看去,只觉得她越发可爱了。

 约莫正午时分,殷岁晴提出回府的打算。

 段俨不多挽留,站起来道:“本王送你们回去。”

 她们的马车停在西市街头,走回去还要很久,这会儿雪已经下大了,不好再走回去。殷岁晴想了想,还是拒绝道:“不好多麻烦瑜郡王,还是我遣人让车夫过来罢。”

 段俨送她们出去,吩咐身后的侍从,“你去街头找到楚国公府的马车,让他驶到这里来。”

 那侍从一应,赶忙跑出去办了。

 殷岁晴没想到他这么周到,怔了怔道:“瑜郡王大可不必做这些。”

 段俨没有争辩,弯起薄,“若是连这些都不做,本王委实不知道还能为你做些什么。”

 这话说得太暧昧,饶是殷岁晴经历了□□,也有些被他打动。

 她不由自主地轻笑,这是今天她出的最真诚的笑,瓣上扬,使得整张脸都生动起来。明媚美丽,风韵雅致,让段俨看怔了一会儿。

 他回神的时候,她已经走下了楼梯。

 楼梯口站着陶嫤和段淳两人,他们是很识趣的,才不会做那些没眼力见儿的事。

 殷岁晴走到陶嫤跟前,携着她的手道:“走吧,先到门口等一会。”

 陶嫤嗯一声,朝后面的瑜郡王眨了眨眼睛。

 来到门外,不想陶府的马车还没走,非但如此,正赶上陶临沅跟陈秋娘离开。他们尚未登上马车,陶临沅听到陶嫤的声音,转头看来,蓦地一僵。

 “岁岁…”

 陈秋娘正要上马车,闻声回眸,以为他在叫她,谁知道他的眼睛却紧紧盯着从门口走出的女子。

 陶嫤心里道了声真不巧,扯了扯嘴角唤了声阿爹。

 再看殷岁晴,只往他那看了一眼,旋即平静地收回目光,对白术道:“去看看马车什么时候能过来。”

 白术道:“是。”

 陶临沅被她漠视了,却仍不气馁,举步上前。

 刚走没两步,看到从她身后走出的男人,一身锦袍,边含笑,不是瑜郡王是谁?他脸色稍变,定在原地。

 段俨想必也看到他了,但是不认识他,以为他是一个路人。他来到殷岁晴身边,撑伞替她挡住面前的雪花,顺道掸去她肩上的白雪,“屋里暖和,刚出来会有些冷,我让人把我的斗篷拿来。”

 殷岁晴摇‮头摇‬,“不用了,到了马车里就不冷了。”

 他没有坚持,不多时车夫驾着马车过来,领着她走过去。

 许久不见,陶临沅对她的思念泛滥,情不自地唤了声:“岁岁!”

 殷岁晴止步,回头淡淡地问:“陶侍郎何事?”

 她问他何事,他张了张口,却答不上来。

 这一年里有多想她,大抵只有自己知道。可是她见了他,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他,反而跟另一个男人关系融洽。

 他既不甘心,又悔恨不已,明明是他的,怎么转眼就成了别人的?

 殷岁晴看到他身后的女人,隔着风雪,隐约能看清容貌。

 这张脸…她反应过来后,厌恶地皱了皱眉,连一句话都不想再跟他多说,转身登上马车。

 陶嫤牵裙跟上,“阿娘等等我!”

 待上了马车,挑帘谢过瑜郡王父子,又对陶临沅道:“阿爹快回去吧,雪越下越大了。”

 陶临沅却没动,直勾勾地盯着帘内。

 不止是他,陈秋娘只觉得浑身冰冷,冷得几乎没有知觉。她像被人狠狠地甩了一巴掌似的,难堪至极。

 她看清了殷岁晴的容貌,更听到了他叫她的名字。

 岁岁,不是穗穗。  M.vKe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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