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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九章 有再一再二
 第九十九章有再一再二

 雨又下的急了些,就是没风,站在外头也会觉得冷,遗玉打着伞,上下扫一眼对面的少年,笑起来一片明媚的青葱面孔,谁能猜到这人是比李泰还要年长。

 “姚一笛,你怎还是这般啰嗦,叫人讨厌。”

 她话说的不客气,平静的脸色后,是被掩饰过的惊异,只为不叫对方看出她的退怯。当初大蟒山一行历历在目,她可是没少吃他的苦头,一直是被他捉弄,直到去了普沙罗城后,这人才销声匿迹,谁知过了这么久,竟又突然冒了出来。

 一年没见,张嘴就被她嫌弃,姚一笛并不生气,上挂着的水珠,往前挨了挨,低头紧盯着遗玉,好让她看清楚他眼里的同情之

 同情?遗玉眨眨眼,没有错认,警惕心起,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,拉开距离,同时问道,“你来京城做什么?”

 “说了来找你嘛,不信我。”柔的嗓音,挨近了就有凉气扑过来。

 信你才有鬼,遗玉撇了嘴,又后退一步,余光寻着一旁楼梯,还捏着汗巾的手缩进了袖子里头,敷衍道:“你找我做什么?”

 “来看看你过的怎么样,”姚一笛又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,低头又想往遗玉伞下钻,被她错身避开,抬手捏住她伞尖儿,笑道,“喂,好歹咱们也曾一同出生入死过,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,用不着这么生分吧?”

 遗玉未免淋雨,索不同他争,就让他挤了半边‮子身‬进到伞底下,抬头看着只比自己高上半头的姚一笛,掀起眉毛道:

 “救命恩人?”

 “你忘了么,当初李泰不管不顾地把你丢在毒雾林里头,是谁救了你一命?山谷里柳关那小子险些将你毙命,又是谁救了你一命?”姚一笛翘起拇指倒钩了一下,

 “是我。”

 他不说还好,一说就提醒了遗玉,那大蟒山惊险刺的亡命之旅,实际上就是李泰特别为她“精心安排”的,过了这么久,这件事还是她心里一个解不开的死疙瘩,只要一想起李泰是拿她当成同伴来磨练,就会觉得闷气短。

 冷笑一声,遗玉反问道:“那又是谁招了上百条毒蛇来咬我,驭了沼泽地外的狼群来追赶我,害的我中了蛇毒,又差点丧命在狼口之下?”

 眼瞅着遗玉脸色变得难看,姚一笛眼珠子转了转,干笑了一声,便没再提那救命的事,转而道:“听说你们下个月初就要成婚了?”

 “你打听的倒是仔细。”

 “我说了是来看你,有关你的事当然要打听清楚些。”

 “姚一笛,”遗玉了一口的空气,耳边的雨声哗哗啦啦的,刚才长孙夕跟着李泰上楼去的身影还在脑袋里头晃,实在没心情和他胡搅蛮,“不管你来京到底是干什么的,你最好是离我远着点儿。”

 “我要是不呢?”姚一笛盯着眼前这小女子一张白生生的俏脸酝起火气,又忆起那天山谷里她护着那人时候无恐无惧地疯狂劲头,无端就觉得口干舌燥,总也忍不住往上凑的心思。

 遗玉没再同他多说,握着汗巾的手,一巴掌拍开他捏伞的手指,朝着楼梯口走去,手里已是捏好了毒药末子,只要他再粘上来,准赏他个嘴,在这雨地里面睡上一觉,好好洗洗脑子。

 姚一笛是没在撵上去,站在原地冲着她背影喊道:

 “你可是想好了要嫁他?别怪我没提醒你,老四可真不是什么好人,你见着他的永远比你没见着他的要多,等哪天你对他没了半点用处,你就会知道他是个多么狠心的人,介时再想要后悔,可是为时已晚。”

 听着身后叫唤,遗玉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了,这是怎么了,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的,都在质疑她和李泰的婚事,他们俩成亲就这么不被人看好么,到底是碍着谁的眼了。

 又想起天贺寺那老道的断言,遗玉赶紧‮头摇‬甩去那“为祸苍生”谬论,正要抬脚上楼,身后又是一句叹息入耳,这回听见话响,却成功地让她站住脚。

 “你瞧瞧那个东方家的姑娘,下场多惨,用不着的时候,就只能捞得个病死而终。”

 “你说什么?”

 “咦?你竟不知道么,”雨里的姚一笛浑身透,薄薄的布衫粘腻在消瘦的身板上,勾着眼睛望过来,本是寻常的样貌,却有着介乎‮女男‬之间的姿,那张过显年轻的脸上,出个奇怪的笑来:

 “就是老四那个未婚的侧妃,叫东方什么珠的,月初的时候人就没了,说是病死的,但我明白告诉你,那是有人上门退亲,把人家苦等了三年的小姑娘给活活死了。”

 遗玉想,她一定是昏了头,听到这样的消息,她第一个反应,竟然是左右看了两眼,确定周围没人听见,才来得及消化他的前言后语。

 东方明珠死了?

 姚一笛歪着脖子,眯着雾蒙蒙的眼睛,就等着遗玉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,怎想下一刻她却扭头蹬蹬上了楼去,只留给他一个匆匆的背影。

 抬起手抹着脸上水珠,掂掂的袖口滑到肘部,出一截狰狞的疤痕,他余光瞥见臂上的凹凸,眼中是玩味之

 “呿,明明就是个狠心的小子,心狠手辣,又爱翻脸不认人,偏在你面前装的像是那么一回事,小东西,我可是为了你好,别不领情呀。”

 上午的书艺比试,被改到了下午,没同其他人一样在君子楼躲雨,遗玉避开了李泰,拉着程小凤在学宿馆后头的长凉街上寻了家茶社坐。

 被遗玉问起东方明珠的事,程小凤支吾了一阵,便一五一十地把她知道的都讲了出来。

 话毕还按了按她手背,“你别多想啊,明珠‮姐小‬‮体身‬一直都不大好,尤其是你们离京这两年,更是没见她出过门,听说一直用汤药吊着命,前阵子去了,也不算突然。”

 程小凤友广泛,其实这两天早就听见了风声,说是东方明珠死在魏王大婚前头,分明不是什么好兆头,又有人明里暗里地把遗玉过往的事情拿出来讲,尤其是卢家的败落,全都累到了她的头上,大有将她算做是扫把星的趋向。

 程小凤想着遗玉大婚将近,实在是不宜听这些个,又被程夫人叮嘱,便没在她面前多嘴,生她会胡思想。

 自顾自劝了许多句,见遗玉一脸的晴不定,亦不做声,程小凤便拍了拍她手,担心道:“小玉,你没事吧?”

 “我没事,”遗玉摇了下头,面上又恢复了常,“小凤姐,你先回家去吧,下午要还是下雨,就不用过来了,咱们明天还在宿馆见。”

 “那你上哪去,我陪你。”

 “不用,你放心,这下着雨的我又不会跑,下午多半还要艺比。”

 “那好吧。”程小凤见她脸上没有异样,这便又想起她还落在宿馆里的爱马,掏了一小块银子搁在案上,管掌柜的借了把伞就离开了。

 遗玉又在茶社里坐了小半个时辰,把剩下的半壶茶水喝完,这才起身离开。

 回到学宿馆,在街角找着马车,于通已是换上了蓑衣等在那里,见她过来,忙掀帘子,“‮姐小‬快上车,莫淋着了,阿嚏”

 遗玉见他蓑衣下面透,轻斥道,“我没来,你怎也不进车里躲雨?”

 “这可使不得,”于通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,看她上车,边掖帘子边问道,“‮姐小‬上哪?”

 “先去趟文学馆。”

 这会儿还能去哪,先找着李泰再说。

 遗玉原是想,上午不用艺比,李泰许是回了文学馆办公,没料到了文学馆会没找到人,她和程小凤在茶社说话时候不短,快到了中午,她又转去了魏王府,依旧是没见人,最后才寻到天霭阁。

 楼下客人不多,遗玉进门收了伞,拍了拍肩上的水,抬头就看见柜台后面面带惊讶的刘掌柜,猜到李泰是在这的。

 没在前厅同他多话,走到二楼楼梯口等了一小会儿,刘掌柜的便小跑了上来。

 “‮姐小‬,您来啦。”

 “王爷在吗?”

 “王、王爷,”刘掌柜难得在遗玉面前结巴一回,“王爷在呢。”

 遗玉脑子想着东方明珠的事,便没注意到他的古怪,“楼上?”

 “呃、这大雨天的,您衣裳都着了,要不小的叫侍女过来,带您先到里间去换件外衫,别着凉了。”刘掌柜还算是机灵道。

 “等会儿再说吧,”遗玉又拿帕子蹭了蹭肩角的,打了个寒噤,扯了两下襟口,抬腿就朝楼上走,掌柜的在后头垮着脸,跟了上去。

 三楼有六套雅间,还有李泰专用的屋子,可遗玉通常来了,是同他在当中那间能望湖景的客房坐,不需掌柜的领路,便径直走到了挂有“玉树”门牌的屋外,意思着在门上叩了两下,听见里面低低应声,这才将门推开。

 一眼就望见背对她而坐的李泰,本来是一肚子的话,可看见他身上仅着了单衣,早上那件月白衫已不见了踪影,便皱了眉,边朝里走,边忍不住轻责:

 “这种天不怕着凉吗,怎连件外衣都不…”

 话噎了一半到嘴里,她看着走近后,从李泰背影遮挡中显出来的人影,愣住。

 一张矮案,这边是发迹微的李泰,正回头看她,那边是散着一头发的长孙夕,模样有些狼狈,却依旧美的让人挪不开眼,她捧着一只冒烟得热茶取暖,同样抬头看着遗玉,柔若无骨的小手抬起来,状似不经意地拉了拉肩头披着的月白长衫,缩了缩肩膀,猫儿一样的杏眼闪烁着熹微的亮光。

 “怎么来了?”

 遗玉知道李泰这句话是没有别的意思,可长孙夕下头一句话,便让它有了别的意思。

 “四哥,咳咳,这么冷的天,先让卢‮姐小‬坐下,喝杯热茶暖暖‮子身‬再说。”长孙夕声音有气无力的,看着是已经着了凉。

 李泰自然是注意到了遗玉被冻得有些发紫的嘴,本来就不好的脸色,更加难看了,越过遗玉看向后头极力想让自己不太明显的人影,冷声道:

 “还愣着做什么”

 这心情不好,说话嗓门自然就大,刘掌柜吓得“嗖”地一下就直了板,嘴里道着“是”,扭头就跑了下去准备驱寒的物事,李泰‮份身‬在那放着,长孙夕便不奇怪刘掌柜这态度,只是掩在后头咳嗽着,轻轻跟了一句:

 “咳咳,你这样吓着卢‮姐小‬了有话好好说啊。”

 遗玉手里还捏着李泰早上给她的那块汗巾,攥紧在手心里,口发,又看一眼长孙夕肩头刺目的月白色,转向李泰,张口却是一派平静:

 “我有事找您,可否借一步说话?”

 “咳、瞧我,是在这里碍事了,”长孙夕放下茶杯站了起来,一头发让她楚楚可怜,“你们说话,咳咳,我、我先到外头去好了。”

 遗玉冷眼看着她摇摇晃晃地朝门口走来,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要配合着拦上一栏,怎料眼前一花,将要走到她跟前的长孙夕,竟然扶着额头晃了一下,软软地朝自己倒过来。

 “嘭”

 遗玉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住她,朝后退了两步,可她人瘦力小,没能撑住,闷哼一声,肩膀就重重地撞在了门框上,手上力气一松,还是任由长孙夕贴着她滑倒在她腿上,而她因为靠着门框,只是跌坐在了地上。

 李泰几乎是在长孙夕跌在地上的同时,就闪身上前,一把扯住了她的胳膊,又把她从遗**上拎了起来,一手待要去搀扶遗玉,可附在身上的人却软的像是没有骨头一样朝下滑去,他只能又扶住长孙夕的背脊,以免她倒下去着后面的遗玉。

 “起来。”李泰改为单手扣着长孙夕后,弯不下,便只能伸出另一只手给遗玉,见她看了他一眼,便低下头去,眉头一皱,就夹着长孙夕转身大步去到地毯边,刚把她搁在地上,再一扭头…门口哪还有半道人影。

 “咳,好疼。”

 一只手抬起来,适时扯住了李泰的衣摆,让他没能追上去,顺势低头一看,就见地上的长孙夕一手捣着肚子缩成一团,不住地瑟瑟发抖。

 “四、四哥,夕儿、夕儿好疼”

 李泰视线一扫,见到她侧群面上若隐若现的血迹,抿了抿薄,眼里闪过不耐之,又看一眼那空的门口,捡起地上掉着的衣衫随手盖在她上,目光沉了沉,终是没有跟出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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